我,假千金,爱上真千金的竹马
孟家找回了失踪多年的千金,这可算是城中最热闹的一件事了。
谁都知道孟家只有这一位后人,若娶了她,相当于万贯家产收入囊中。
如此,管她这千金是美是丑,提亲的人能踏破门槛。
只有躲在轿子里的绣娘瑟瑟发抖,“如果他们发现我是冒牌货,不会押我去见官吧?”
夜幕沉沉,乡野小店,天字一号房传出旖旎的声音。
傍晚时,店里来了位排场极大的客人。贵客着锦衣,仆从十几人,身侧站着一位戴着幕篱的妙龄女子,料想是富商带着美妾出游,一来就挑了他们这里最好的房间。
这样的客人一年也见不了几回,送茶的小二好奇地走近了几步,房里似有女子压着嗓子惊呼:“不……不行了......”
小二面红耳赤,手里的盆差点扣在地上,连忙蹑手蹑脚的下楼去了。
房间里却是另一番情景。
小二眼里的“美妾”,也就是我,正高举着青花瓷瓶,双臂如灌铅,美不美不知道,但表情一定很狰狞。
毕竟,面前的人满脸嫌弃之色,已经有半盏茶的时间没再看我了。
他摩挲着茶杯,沉声问:“七岁生辰,是哪位小姐送了西洋镜。”
我犹豫道:“是……是刘家小姐。”
想来是答错了,杯盏重重落在桌上:“孟家的知交里,可没有一户姓刘的人家。”
两条胳膊酸得要命,我咬牙辩解:“七岁的事,谁会记得那么清楚。”
这句话似乎惹怒了一向温文尔雅的人,座上的人耐心耗尽,连声音里都夹杂着警告:“你如此懒惰愚笨,还怎么说自己是孟灵君。”
一口一个孟灵君,可我还是更习惯别人叫我绣娘。
我抬头看着花瓶欲哭无泪,“我的大少爷,要不您换人吧,这事我真干不了。”
他更生气,“当初救你出来时,你说要当牛做马报答我,现在让你背点东西就这个样子?”
说起这事我就更想哭了,一步错,步步错啊。
“谁知道你让我干这事啊!”
一个月前,我还只是桃源镇的普通居民,桃源镇地处偏僻民风淳朴,丢只鸡鸭都算件大事,却在某天迎来了几个外乡人。
那天我去迟了,还好邻居家的小铃铛替我补足了没看着热闹的遗憾。
“好像是过路客商,我跟你说,那群人穿着打扮可讲究了,一看就是有钱人,尤其是那家主子,哎呦!”
小铃铛没读过书,哎呦了半天也没哎呦出个下文出来,但我很快知道了“哎呦”代表的意思。
那是个二十左右的青年,穿着一身空青色绸衫,一头新式短发,他就站在那里,长身玉立,俊俏的面孔惹得姑娘嫂子纷纷侧目。
青年身侧的小厮将全镇子挑剔个遍,最后选了唯一的一家客栈,也不知使了多少钱财,让那位以坏脾气著称的老板殷勤的围在小厮左右。
如此,关于青年的身份更加扑朔迷离。
我瞧着那青年精致的眉眼走神,却见那对主仆逛到了我们摊子边上。
小厮一边翻看着我摊上绣片一边嫌弃,“样式还算新颖,就是这绣工也太差了,这也能拿出来卖?”
我刚想发火,小厮一抬头,脸色忽地煞白,好似青天白日里见了鬼,“少爷!快过来!”
矜贵的青年皱着眉跟过来,却怔在了原地,他转头低声斥责,“大惊小怪做什么!”
小厮的胳膊抖啊抖,指着我颤声道:“她……她不是……”
小铃铛在旁边急了,“不是什么?你青天白日的发什么癫!”
“恒竹,闭嘴。”
青年看着我,唇边突然浮现出一个微妙的弧度,短短的几秒钟,却好似钩子一样折磨着我的心。
他的声音如春风化雨,“这位小姐,抱歉。”
说完便带着神经兮兮的小厮离开了。
乡野山村,何时见到这样的男子,英俊贵气不说,对待我们这样的人,竟然还十分有礼,我与小铃铛都有些恍惚了。
我抚摸着悸动不止的心脏,却恍然记起今天出门时,撞见那个自诩桃源镇半仙的假瞎子。
瞎子捋着胡子张口就说:“吉兆啊吉兆,你要走大运了!”
我向来不信这些,“人家算卦都要生辰八字,再不济也得有个姓甚名谁,你什么都没有,算哪门子的卦?”
瞎子最烦别人揭他老底,“你奶奶把你养得糊涂,她自个都不记得,我又从哪儿知道!”
奶奶几月前刚刚亡故,这句话相当戳人心窝子,我不想搭理瞎子,着急着去支摊。
结果瞎子在我身后絮絮叨叨,“不对不对,是凶,大凶……”
是吉是凶,我一点都不在乎,但事情就是这么玄乎,那青年来镇子几天都风平浪静,偏巧他要离开那天,发生了一件邪门的事。
青年很少外出,偶尔一两次路过我这边,总是带着那双温润的眼睛,沉默地注视着我。
一日又一日,我在那眼神中逐渐失魂落魄,却没有勇气与人家搭话。
那天小铃铛又拿青年的事挤兑我,她的小吃摊就支在我的旁边,她向来八卦,这几天就指着这点乐子笑了。
谁曾想突然一声惨叫,我还没反应过来,一个壮汉揪起小铃铛的衣领子怒骂:“死丫头,差点烫死我,长没长眼睛!”
壮汉是镇长的儿子,这样穷乡僻壤的地方,镇长的地位如同土皇帝,轻易得罪不得,更何况这“准太子”。
平日里他也正常,不知今天怎地发了癫,一副没事找事的恶霸模样。
众人都以为他只是骂几句,谁知他伸手就把小铃铛的摊子掀了。
滚油泼了一地,大家才发觉他是认真的。
“赔五两银子的汤药费,赔不起就卖到我家当下人。”
我睁大了眼睛也没瞧见那烫伤在哪儿,眼见着小铃铛要被拖走,我一着急,抄起地上的漏勺就抡了上去。
当晚,我就被关在镇长家的仓房里。
我没等来棍棒,却等来了一个青衫的少爷,他屈膝半蹲,温柔地将我凌乱的头发拨到一边。
“我并非什么善人,我可以救你出去,但你应该明白,天下没有白吃的宴席。”
他在昏暗的烛光中微笑,些许苍白的面容染上了暖意。
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,“只要少爷能救我,你要我做什么都行。”
然后,噩梦一般的生活就开始了。
“你叫孟灵君,十九岁,九岁走失,如今被我寻回,明白吗?”
我不明白,但我得装明白。
青年叫穆云峥,小厮恒竹说他是富商家的大公子。
“绣……咳咳,孟小姐,我那天一见你就觉得你像,真别说,最少有六七分的相似,尤其这眼睛,真是奇了……”
恒竹自打上路开始,就一改之前狗眼看人低的嘴脸,对我的态度十分殷勤。
“恒竹。”
大少爷一来他立马住嘴,适时的离开了。
穆云峥走了过来,青衫墨发,走过挂了朝露的花丛,画一样赏心悦目。
美人在前,我一改连日的疲惫,忍不住勾起嘴角,结果穆云峥第一句话便是,“让你背的背过了吗?”
“……”
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。
是的,穆云峥对我的第一个要求就是背书。
每天天不亮,我就在马车里背诵孟灵君的一切,足足有一本书那么多,包括孟灵君儿时喜欢什么纹样的拨浪鼓都记在上面,事无巨细。
穆云峥不允许我篡改其中分毫。
清晨要背,下午要听,晚上抽查,一刻也不能停歇。
我就没读过几年书,这样的任务几乎要了我老命。
然而更让人难受的是,我心目中的温润少爷却对我态度大变。
他要我变成另外一个人。
孟灵君孟灵君,他日日念着这个名字,对她的一切如数家珍,却从未告诉我,他俩是什么关系,他为何要千里迢迢的找人冒充她。
恒竹是个大嘴巴,平日最会扯些没有用的咸淡,夜间在荒野露宿时曾给我透露过,“孟灵君与少爷青梅竹马,两小无猜……”
他说到这儿,向我挤了挤眼,“懂吧?”
我了然于心,“你家少爷暗恋孟灵君。”
“什么叫暗恋?这叫两情相悦,你读没读过书。”
“那么小的年纪,懂什么情情爱爱啊。”
恒竹碰了碰我的胳膊,“哭丧着脸做什么,把你从小山村救出来已是大恩,你可别痴心妄想……好了,别太难过。”
替身嘛,我懂,我懂。
我难过什么啊,我只是……单纯的好色而已。
然而,穆少爷一撩长衫端方坐下,开口便是,孟灵君金枝玉叶,幼年极其聪慧,琴棋书画无一不精。
只有在这个时候他的话才多。
“停”,我头疼的说,“琴嘛,摸过,棋……五子棋行吗?”,至于书画,想了想自己绣的的“野鸭子”,我没回话。
这副窝囊姿态被穆云峥尽收眼底。
他嗤笑,“你怎么敢跟她比?”
我沉声道,“那当然是比不了,人家金枝玉叶,兰心蕙质,是吧?”
穆云峥沉默良久,点了点头。
那巧了,这些形容词与我完全不相关。
我的怨气日益累计,穆云峥的不满也慢慢积攒,我俩都知道,这矛盾迟早要有爆发的那天。
直到这一晚,我举了一个时辰的花瓶。
榻上的人睡得正沉,我从地铺上坐了起来,胳膊已经酸痛的抬不起来,饶是我这种干惯了粗活的人也经不住这么折腾。
我做了半柱香的心理建设,最终还是悄悄打开门。
对不起了,这活真不是人干的。
我有点莽撞了。
此处距离桃源村山高水长,风土人情完全不同,自我逃出来之后,就有不少视线粘在我的身上。
我想趁着一大早溜出城,可身后一直跟着脚步声。低头一看自己的衣裳,这才反应过来这副打扮惹了祸。
我加快脚步想甩掉那人,不想前面竟堵了一个大汉,看着我眼冒金光。
“小娘子,一个人啊。”
前有狼,后有虎,眼看着那人的脏手摸上来,我当即一拳打了上去。
这一拳惹火了大汉,身后的人刚想抓住我,他的脸却在我的眼前划出一个弧度,重重的摔在地上。
我被人从大汉手里抢了过去,用力的揽进怀里,他的心跳声如雷似鼓。
“别怕。”
我缓了半晌才回了一句,“我一点都不怕。”
头顶上传来一声轻笑。
“是嘛?那是我在抖?”
我倍感丢人,将头扭到一边。
狭窄的小路堵满了人,穆云峥一个眼神看过去,身后的护卫将那俩人扔进了巷子毒打了一顿。
我才知道穆云峥一直都跟在我后面。
他替我揉着红肿的右手,竟然还夸了一句,“不错,你很勇敢,就该是这样的性子,不过,下次别再自己动手。”
我没说话,只感觉心绪动荡,久久不能平静。
“怎么?还怕啊?”
“人生地不熟的,被拐了怎么办!”
“不会有这种事了”,他柔声说,没提我逃跑的事,我自然也没提。
他适时给了个台阶。
“以后晚上不考你了。”
很快到了荣城的地界,这是穆云峥口中的家乡。
这里有他的家人,我忐忑不安。
穆云峥安慰我,“从今往后,没什么人敢真正欺负你。”
他的笑容有些奇怪,“因为,你的母亲是荣城首富,孟家当家人。”
我险些从车上摔下来。
孟家的产业遍布各地,这一路上到处都是孟记的招牌,我始终没敢和“孟灵君”这个名字联想到一起。
我以为,我这个替身,只是为了慰藉穆云峥的情感,私底下脑补了许多他爱而不得的剧情。
没想到,他是让我当骗子?
穆云峥胆大包天,竟敢让我冒充她的女儿!若是被拆穿了,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!
我以为他搞纯情,原来是搞诈骗!
我立马就要下车,说什么都不想去,穆云峥却托着我的脸颊说,“别担心,你很像。”
“跟小时候像也不行啊!”
他不容我后悔,死死地钳着我的手腕,看似亲昵,手上却不知用了多大的劲。
他再也没有那样温柔的眼神,声音里夹杂着警告:“灵君,该回家了。”
……
我戴上幕篱,看不清周围环境,穆云峥贴心的牵着我的手,怕我摔倒。
孟家下人对穆云峥很是恭敬,一口一个,“穆少爷”。
穆云峥应着,我发觉他的身体不自觉的弯了下来,甚至用拳头抵着唇咳了一声,一副病怏怏的模样。
他搞什么东西?
事已至此,我也明白自己是上了贼船了。
他让我在堂前等候,有人从我身边路过时,探究的眼神将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。
“灵君,进来。”
里面似乎坐了很多人,穆云峥的声音温柔的有些诡异,“摘下来。”
我依言摘下幕离,满堂皆惊。
我看着首座上那个中年版的自己,突然一阵眩晕。
原来,穆云峥口中的“长得极像”,是跟孟灵君的母亲长的像。
他谦虚了。
我与她,可以说是除了年龄不同,长得一模一样。
难怪穆云峥那么笃信,我能骗过所有人。
我清醒的时候,已经躺在床上了。
身侧的人面容姣好,岁月没在她的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,我记得她是程家的三女儿,名唤清秋,真正的大家闺秀。
温柔纤弱只是外表,最值得说的是她的聪慧以及在经商上的天赋,她的经历可谓传奇,也让不少人眼红。
如今,程清秋紧紧的抓住我的手,她泪眼婆娑,轻柔的抚摸着我的脸。
“我儿,你终于回来了。”
真不敢想象我要做她的女儿。
“夫人,大夫送走了。”
我这才注意到程清秋身后有个蓝色长衫的男子,长相俊朗,很是年轻。
程清秋回过头瞥了他一眼,“灵君,这是管家林少安。”
我一惊,这就开始了?
我准备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,却听程清秋接着说,“他是陆管家的徒弟,你没见过。”
“……”
吓死我了。
多亏了这张脸,没有一个人当场质疑我的真假,年龄对的上,随口问我几个问题也答的上来,程清秋又开始悄悄抹眼泪了。
她这样,搞得我都想哭了。
见我缓过来了,程清秋带我去见了刚才在厅堂的客人。
各位“叔公”“爷爷”们脸色似乎不怎么好,假惺惺的祝贺着,屋子里这么多人,竟只有程清秋真心实意的为孟灵君回来而高兴。
爱女归来,便要庆祝,程清秋定下半月后吉祥日子的宴席,客客气气的送客。
也包括穆云峥。
“穆少爷,多谢你找回小女,孟家必有重谢。”
程清秋的态度让我忐忑不安,穆云峥却并不纠缠,利落的告辞走人。
“等下!”,倒是我急了,“母亲……女儿去送送穆少爷。”
我急切地追了过去,却没注意到身后一道道目光。
“你就这么走了?”
穆云峥笑了笑,“孟小姐,你已经到家了,我自然要离开的。”
我压低声音,“你到底想干什么?”
穆云峥勾起嘴角,装模作样的咳了一声,“我要你嫁给我。”
我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。
临到了他上马车时,穆云峥突然面色不悦的对我说,“对了,你还有个未婚夫。”
“……什么?”
“怕什么”,他说,“我会摆平这一切。”
他的眼神带着几分阴冷,“我说了,你得嫁给我,以灵君的身份。”
孟家的事很好打听。
当年孟老爷早逝,家中大事只得由孟家主母顶上,主母坚韧聪慧,这么多年竟将家产翻了好几翻,在这荣城占了不小的份量。
要说唯一的遗憾,就是孟家千金于多年前丢失,她一直郁郁寡欢。
听说这十年间,宗族不少人想让给她过继一个男孩,她都没答应,仍然惦记着失踪的女儿。这么多年来,许诺的金银逐年升高,前来冒领的假千金都快绕城一圈了。
可见她对女儿的深情。
如今孟灵君找回来了可不得了,孟老爷就这独一份的血脉,孟小姐要么高嫁,要么招婿。
不管怎么说,财产都是未来姑爷的,谁不眼红?
于是有消息灵敏的,自我回来那天起,提亲的人都能踏破门槛。
可惜,他们连我的面都没见到。
因为我还在学习做孟家的大小姐。
丫鬟们私下议论,说我像是假冒的,我没什么见识,漱口的水当茶喝。举止粗鲁豪放,一步子迈下去比丫鬟们还走的快,腰间的禁步都快甩到天上了。
虽然孟小姐没有裹脚,但我的步伐也确实太肆无忌惮了。
我吃饭不挑嘴,逛街要砍价,像极了乡野村姑,白瞎了这张脸。
这怪不了我。
穆云峥只给我恶补了孟灵君的记忆,却没来得及把我训成大家闺秀。
况且,我这穷乡僻壤出来的人,最擅长的就是想办法讨食,其他都是鸡肋。
府里议论纷纷,我觉得心烦,这时,林少安端着一碟桃子过来。
那桃子粉嫩滚圆,一看就是上品,我顺手拿了一个,一口咬下,十分清甜。
程清秋的笑容僵在唇边。
我自顾自的继续吃,却在咬第二口时被人制止。
“小姐!”
林少安抢过桃子,从袖子里掏出药膏给我涂在手腕的红疹上。
“小姐,您忘了吗?您对桃子过敏。”
我装作无知的模样,安静得让他涂药,倒是程清秋哭的更凶了。
这几天,她的眼泪倒是没有停过,只是此时此刻,似乎确定了什么似的,一把抱住我,“我的灵君,这些年你受苦了。”
试探我?
穆云峥让我背的一本书事无巨细,区区桃子,我早有准备。
不能如此被动了。
试问一个人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家里,会发生什么?
会有许多疑问。
我问院里的树,走了的人,对门的哈巴狗,曾经的好朋友。
程清秋温柔的向我一句句解释,临了叹了口气,“物是人非,陆管家前年就已经回家养老去了,你院里的桂花树被风刮断了,那哈巴狗早就没了,还有你奶娘,那时候你丢了,奶娘觉得是自己的错,郁郁寡欢,没多久就去了。”
我适时的露出难过的神情,又引得她落泪。
其实,据我所知,程清秋并不是爱哭的女人,她掌管整个孟家产业,与她外表不同的是铁血手腕,可她在我面前没有一天不哭。
绫罗绸缎,金银珠宝,程清秋极尽一切的补偿我,要什么给什么,就是不允许我轻易踏出孟府,若是要出门,也是马车轿子,后面还要浩浩荡荡跟着十几个仆从,那阵仗很是吓人。
程清秋说她真的怕了,又说我如今身份不同,是这城里最金贵的女人。
金贵不金贵我不知道,但我确实会遇到一些奇怪的事。
比如说,我被人推下水。
那天下午,我吃完午饭在小花园消食,身侧的丫鬟见太阳有点大,说要帮我去拿伞,就这一会儿的功夫,我感觉被一只手推了一把,整个人向池塘栽了下去。
孟家这个池塘不是样子货,它是真的深。
我不会水,在水中艰难的扑通着,每次想要抓住什么,那东西却都黏黏糊糊的抓不住。
妈的,孟家有鬼啊!
冷水呛进喉咙里,我的眼前发白,甚至已经开始了走马灯。
当画面中的奶奶牵起我的手时,一双手也抓住了我。
林少安把我捞上来,太阳底下他的脸色煞白,“小姐!你怎么落水了?”
我抓住他的胳膊,吓得差点哭出来,“有人推我。”
这事很快就告到了程清秋面前,我被她连着被子拥进怀里,那双眼泛着冷光,“灵君,娘一定会为你报仇!”
我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。
孟家并不是想象中那样简单的。
我在床上躺了两日,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,丫鬟通传穆云峥来了,我急忙下了床,还未走到门口,他便扶住了我。
“怎么不穿鞋?”
几天不见他,我的心都没落到过实处。
我又怕又气,怕这府里满是凶险,又气这个王八蛋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。
可穆云峥的脸色有些发白,似乎是病了,分明没进荣城时还是个精壮青年,看来他的日子也不好过。
他看出了我的所思所想,悄声说,“好了好了,我回来了。”
穆云峥弯下腰似是要帮我穿鞋,丫鬟一把抢过绣鞋,十分警惕的看着他,“穆少爷,还是我来吧。”
我实在顾不上这些,只想与他私下相处。
我们在小花园闲逛,我心有余悸的告诉了穆云峥我落水的事。
“落水?”
他毫不知情,手指骤然发紧,“你说丫鬟去取伞了,那么就是有人刻意指使的。”
“会是谁?”
穆云峥思索片刻,脸上的神色如染了墨,“这两天,倒是听说孟家宗族内部不合,想来,应该是那些老古董干的……若是你没了,等孟夫人百年后,家产可都是他们的了。”
哪怕不远处的丫鬟死死盯着我们,穆云峥还是自顾自地握住我的手。
他的眼神里有些歉意。
“抱歉,我刚回来,还有些家事要处理……我还以为你孟夫人能护得住你。”
也许我落水的事让穆云峥十分不安,在那之后,他每天雷打不动的往孟家跑,程清秋脸色越来越难看。
按理来说,穆云峥是孟灵君幼时最好的玩伴,也不知她对穆云峥有什么不满。
但我巴不得天天能见到他。
可是千防万防,还是出了事。
那天下午,穆云峥带我去逛街,荣城的一切我都新奇,中午我们去了一家不错的酒楼吃饭,要了间靠窗的包间,等菜的时候,穆云峥给我倒了杯茶。
不知为何,茶水很香,我正端起来,对面的穆云峥喝了一口,突然脸色大变,一把打碎了我的茶杯。
“别喝!”
他捂着胸口,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嘴里涌出来。
我吓得急忙扶住他,可血止不住的往外流,仿佛顷刻便能要了他的命。
“穆云峥!”
他的手指抓住我,恍若抓住了救命稻草,“去叫恒竹过来。”
包间很是隔音,恒竹在外面竟一点动静没听见,他见我哭的说不出话,瞬间意识到不对。
他的少爷瘫倒在地,满口的血,恒竹颤抖的从衣襟里掏出瓷瓶,“扶住他!”
穆云峥的身体痛苦的痉挛着,我按住他的脑袋,才让恒竹顺利的把药水灌进去。
半晌之后,他终于不再吐血。
恒竹红着眼说,“也就只有少爷了,若不是少爷对这些毒习惯了,换了旁人,恐怕得当场毙命。”
作为那个“旁人”,我吓得腿脚发软,怀里的人一挣,我这才发现一直抱着他。
穆云峥擦干净手上的血,他坐起身,似乎已经没事了,可是半柱香前,他差点死去。
他安抚我,“今天的事,你不要告诉任何人,包括孟夫人,等会我让恒竹送你回去。”
说这些话已经费了他不少力气,我沉默地点了点头。
穆云峥不想让我知道的事,恒竹是管不住自己的嘴的。
他在前面架着马车,嘴里絮絮叨叨。
穆云峥并不似他表面上过的那样风光。
他是穆家的大少爷,母亲在生下他之后就过世了,如今的穆家主母是他爹续娶的,续弦一年后生下穆家二少爷,自他出生起父母宠爱,渐渐冷落了穆云峥。
如果仅仅只是这样,那也就罢了。
他的这位继母是个菩萨脸蛇蝎心的女人,穆老爷好色,姨太太娶了一房又一房,却也总不见穆家再添子嗣,不是怀不上,就是怀上了莫名流掉。
主母流着泪请了位大师来家里,那大师张嘴就是穆家大少爷命格不好,克兄弟姊妹,留不得。
那段时间,大少爷和二少爷总生病,穆老爷再是不情愿,却也依了大师的说法,一直让穆云峥住在外面。
恒竹忿忿不平,“这些年大少爷一直在外面游历,很少回去,可也不见老爷再生出个一儿半女啊,那狗屁大师的谎话不攻自破。”
我望着窗外快速略过的风景,“他的身体是怎么回事?”
恒竹语气平淡,“还能是怎么回事,恶婆娘暗地里下了不少毒,她不敢明着干,剂量小,不至于毒死,却也活不好。被大师那么一闹,倒是觉得大少爷老生病就是命格不好。后来老夫人把少爷接到了荣城这边的祖宅,好是好了,身体却积累了毒素,只能慢慢调养着,不过,寻常毒药对少爷也不起什么作用了。”
我怅然道,“所以他应该很想报仇吧,倘若他成了孟家的姑爷,足矣和二少爷抗衡。”
恒竹没说话,想来我说的八九不离十。
“如果我是孟灵君……”
马车外恒竹的声音有些古怪,“没有如果,你绝不可能是她。”
之前穆云峥天天来孟府,如今不来了,倒显得古怪。
我惦记着穆云峥,却也得闭着人。
巧了,我这种乡野女子,最擅长的就是翻墙爬树。
我乔装了一番,摸到了穆家老宅,其实并不确定他住这儿,但在门口看见熟悉的护卫时才松了口气。
护卫们对我再熟悉不过了,等了一会儿,恒竹匆匆迎了出来,“我的姑奶奶,大晚上的,你怎么这副打扮?”
我嘿嘿一笑,“穆云峥呢?”
恒竹带着我往里走,嘴里嘟嘟囔囔,“不是给你说没事吗?”
谁知一进屋,穆云峥惨白着一张脸,灯光下仿佛孤魂野鬼,这还叫没事?
他失笑,“你能别用这个眼神吗?”
我坐到床边,他撑起身子,四目相对,莫名的相顾无言。
他的手指抚在我的眼角,轻柔又小心翼翼,“这么担心我啊?”
我嘴硬,“谁让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。”
我察觉到他那一瞬间眼神的慌乱。
穆云峥收了手,侧过头咳了一声。
他说,“刚才有一瞬间,我倒是觉得你真的像灵君。”
这时候说这话,真挺没意思的。
“哦?我其他时间不像吗?”
他低声笑道,“不像。”
没来荣城时天天说我就是孟灵君,这会儿又说不像了,大少爷真难伺候。
我们没说几句话,他就催着我走,说被程清秋发现很严重,还叫我不要找他,他没事。
我没听他的话,大摇大摆的从孟府大门进去。
我就是要程清秋知道我找的穆云峥,他当众牵我的手时,不也是想让旁人误会我们关系吗?
怎么现在开始遮遮掩掩的了。
……
酒楼发生的事,还是让程清秋知道了。
我看着眼前不知道被换了第几轮的丫鬟,觉得身心疲惫。
说什么再也没有人敢欺负,是没有欺负,但都想要我的命。
程清秋温柔的抚摸着我的发顶,像对待婴孩一样。
“娘,我回来,你高兴吗?”
“当然,这十年来,每天早晨,我都幻想会有人出现,告诉我,你被找回来了……”,她紧紧的抓住我的右手,眼神中甚至带着疯狂,“我多后悔当年没有看好你,才让我们母女分离了这么久。”
“娘,你知道是谁吗?”
程清秋眼神阴冷,“不想你回来的人可太多了,我不管是谁参与的,这笔账,会算在每个有异心的人头上。”
穆云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。
程清秋用手指戳了下我的额角,“还想着穆少爷?”
“娘,毕竟……是他把我带回来的。”
程清秋叹了口气,“从小你就粘着他,干什么都要一起……可是灵君,他的家事有些复杂,娘不放心,更何况,你爹没走前,给你定了亲。”
倒是把这事忘了!
程清秋说,“李家公子十分英俊,为人端方有礼,你一定会喜欢的,等过几日摆席正式宣布你回来,娘便安排你们订婚的事,早日定下来,便再也没人敢觊觎你。”
这么突然?
“娘……”
“好了好了,你先休息吧……”
谁要害我还没查出来,现在就让我成亲?
我想去找穆云峥,可是程清秋却不愿意我再出门,说不安全。
想托人传个话,这孟府没有一个是向着我的人。
林少安将今日的点心摆在桌上,我看着他,突然心生一计。
半个时辰后,我坐在了绸缎铺里,听林少安挑剔着布匹料子。
我观察过了,这位管家其实很得程清秋的信任,府中小事就不说,哪怕是生意上的事程清秋都会跟他说两句。
刚才我说要跟管家亲自挑选嫁衣的料子,程清秋犹豫了下还是让我出门了。
我放下茶杯,借着解手的借口从后门溜了出去。
大街上熙熙攘攘,我却突然看见了恒竹,只因他行色匆匆,撞了好几个人。
这么巧!
恒竹在,穆云峥就在。
我急忙跟上去,却见恒竹泥鳅一样溜进一个巷子,我闻到了一股莫名的香味,刚想进去,胳膊就被人抓住了。
林少安喘着气,“小姐。”
被当场抓住,我有些心虚,却见林少安扫了巷口一眼,他突然面色古怪,连耳朵都有些发红,“大小姐怎么来这个地方……这里是风月场所。”
我一愣,这才恍然发觉那股香味其实是女人的脂粉香。
恒竹来这里做什么……还能做什么?
“你,你进去看看,穆家大少爷有没有在里面。”
我突然提出无理的要求,林少安怔了一瞬,却还是点头应了一声。
我发觉自己仿佛在逼良为娼。
我没有等多久,林少安就出来了,他看了我一眼,似是不忍。
“说吧。”
“我找人打听了下,穆少爷已经连续来这里几天了。”
林少安的表情做不了假,他也没必要作假。
几天不找我,我还以为他被毒伤了,原来是跑去逛窑子。
还跟我说什么我得嫁给他。
我冷笑着想,穆大少爷可真够忙的,就这么笃定程清秋一定会把女儿嫁给他?
可不嘛,我可是他千辛万苦寻回来的赝品,自然得听他的话。
我越想越气,连眉目温和的林少安也面目可憎起来了。
为了避免殃及无辜,我攥紧拳头沉声道,“回去,不逛了。”
“大小姐。”
等我冷静下来,才发觉满腔怒火挺莫名其妙的。
说到底,我们的关系本来就是交易。人家爱做什么做什么,哪怕是现在娶上十八房姨太太,又跟我有什么关系,我这是生哪门子的气?
想来林少安打听的事很快便能传到穆云峥耳朵里。
第二日他果然来找我,我让下人找借口回绝,第三日,第四日,连后院的狗都知道情况不对,下人们这两日轻手轻脚,多余的话一句不说,生怕触霉头。
第五天,下人传话他又来了,我眼皮都没抬,“不见。”
过了一会,我听见有人叩门,他的声音格外冰凉:“孟灵君,你是不是忘了你是谁?”
他平静的声音里夹杂着警告,奇怪的是,我那躁动不安的心脏却奇迹般的冷静下来。
我打开门看见他皱着眉,仿佛遇到了天底下最苦恼的事,“你这两天闹什么脾气。”
“没什么”,我笑了笑,“女孩子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,心情不爽。”
穆云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,我觉得自己肯定听错了,竟能从大少爷口中察觉出一丝温柔,“你若是不舒服可以告诉我。”
我转过头,“两天后,娘就要宣布我的婚事了,你还不赶快讨好你岳母,否则便是为他人做嫁衣。”
穆云峥却笑了。
“他不可能踏进孟家了。”
我还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,当天晚上,孟府就听说了一个消息。
我那传闻中未婚夫为了一个窑姐跪到了父母面前,口口声声要与我解除婚约。
娘大发雷霆,当夜便遣人退了亲,摸着我的手说我受苦了。
我,我开心还来不及呢。
天蒙蒙亮,林少安带着一身寒露归来,一进门就重重向程清秋行了一礼。
“夫人,李公子他……自尽了。”
李公子死的很惨。
听说趁着天黑一头扎进河水里,捞了一天才捞出来。
窑姐胆小没跳,却成了失心疯,见谁都叫李公子,偶尔神志不清了,什么“马公子”“莫公子”之类的乱叫。
我心里发凉,深知恐怕是因为方言的缘故,她分明想说的是“穆公子”。
原来这就是穆云峥所谓的“不可能踏进孟家。”
李公子发丧那日,恰好是孟家摆宴席的日子。
林少安有心劝程清秋过些时日再办,程清秋却沉着脸说,“又不是我让他去逛窑子的,出了这事,不觉得丢脸还敢往外嚷嚷,足矣看得出李家到底是什么德行,我女儿凭什么被他连累!”
我脸色煞白。
……
摆宴那天,宾客们交头接耳,神色不明,我知道,城里人对我议论纷纷,李家更是说是孟家势大,逼死了他的儿子。
于是,还没正儿八经的露面,我先是背上了一身的流言蜚语。
有人悄声说我没在的十年风平浪静,一回来就惹了人命,荣城的适龄男儿也为我这个孟家千金闹得不可开交。
“可见是个祸水。”
说闲话的人正在角落交头接耳,有人的拍了拍他的肩膀,他回过头,却是连舌头都结巴了。
“穆穆穆少爷。”
穆少爷阴岑岑地一笑,“恒竹,扔出去。”
“是,少爷。”
没人再嚼舌根,穆云峥走到了假山后面,冲着我笑了笑。
“今天可就是真正的孟灵君了,开不开心?”
我笑不出来,“李公子的事是你干的吗。”
于是他也笑不出来了。
时候到了,丫鬟要带我过去,穆云峥突然拉住我,他的眼神沉静如海。
“他本就狎妓,我只是想……”
我没有听到他的后半句,因为已经被丫鬟拉走了。
“小姐呀,注意男女有别啊。”
男女有别?
我想,来荣城的路上,我哪夜不是跟他睡在一起?
虽然我是打地铺。
穆云峥当然清楚这些,自我们回到荣城,他时常对我举止亲昵,在这个民风严苛的地界,孟府再是捂嘴,我也恐怕早就被人打上“有染”的标签了。
没有未婚夫,我只会嫁给他。
现在好了,唯一的阻碍也没了,他势在必得。
程清秋将我带到身边,对着满座的宾客各异的目光,我却十分平静。
正在这时,大门里却突然来了一个女子。
她容貌秀丽,举止不凡,意外的是,她也与程清秋有几分相似。
宾客们面面相觑,都看得出是场大戏。
程清秋这张脸是批发的不成?怎么是个人都与她长得像?
我猜到了她来干什么,但若比起谁更像,我还是觉得是我。
林少安狐疑的询问她的来意,却不想那女子直接绕过他,径直走到我们身边。
“我此番前来,是为了认回我的母亲。”
她看了我一眼,“这世上容貌相似者不少,姑娘确实像我的母亲,可是,我出生时,爹曾给我戴上孟家祖传的玉佩,这个可是不能冒充的。”
她举着一块水头极好的翡翠,我察觉到程清秋身子一僵,她看着女子,半天也没说出话。
全场寂静。
确实,玉佩是做不得假的。
我不住地往后退几步,程清秋脸色很难看,她看着我,又看了看女子,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。
“大家见笑了,请先开席吧。”
她转头看着我,有些犹疑,“你先……下去休息会。”
又对那女子说,“姑娘,请到里间谈话。”
我手脚冰凉,被巨大的恐慌淹没。
冒充孟家千金的罪名,能让我在牢房里把牢底坐穿。
我忍不住想要逃跑,却不小心打翻了碗碟,华贵的衣裳瞬间染上汤水。
“跟我来。”
穆云峥抓住我的胳膊,将我拉到了后院,只有看见他,我才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。
“她她她她。”
“别怕”,他用丝帕仔细的擦去我身上的脏污,“她不可能是。”
“为什么?”
他看着我,竟然露出了笑容:“因为真正的孟灵君,已经死了。”
穆云峥语气淡然,仿佛只是说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。
我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,“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?”
“我有没有告诉过你,她到底是怎么失踪的?”
“不是走失吗?”
穆云琤说:“走失?一个从小养在深闺,无数婆子丫鬟环绕的富家千金,出门能无人看管?”
“十年前,她无缘无故地消失了,只有奶娘带她出门。”
“那奶娘被折磨得半死不活,只说不知道拐去哪儿了,她被关在后院里,谁都以为能从她的嘴里撬出点别的东西。”
“我与灵君青梅竹马,也与奶娘熟悉,便也想得到点线索,哪知我去那日,她已然存了死志。”
“也是,夫人丧夫又失女,乃是最疯的时候,变了法子折腾她,她是当着我的面自尽的,死前告诉我,灵君已经被杀了,她之所以不敢说,是因为怕说了她也活不成了,没想到,活着比死还要痛苦。”
穆云峥叹了口气,“但,夫人当时满脸灰败,所以我隐瞒了灵君被杀的消息。”
我深吸一口气:“奶娘为什么这么做,你书本里记得那样仔细,她似是很良善的人。”
他抚摸着我的发顶,“不可以貌取人,有些人满脸慈善,杀人时也不曾眨眼。”
“怎么,吓着了?”
我摇了摇头,“原来如此。”
说罢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,“大户人家,还真是复杂。”
……
想来,程清秋与那女子谈得不错,两人出来时,我反而觉得不再紧张。
却不想,笑得温柔的程清秋却当众宣布,她的女儿肩膀上有一个红痣,只有她自己才知道。
她说,“今天这两位姑娘中,有一位是我的女儿,若是,皆大欢喜,若不是……将我戏耍至此,立刻扭送警察厅!”
穆云峥的呼吸骤然沉重,显然这么私密的事他并不知情,而我到了孟家后,因为这张脸,从没被程清秋扒过衣裳检查。
穆云峥大惊失色,说多有不妥。
程清秋不满的看了他一眼,“穆少爷,注意你的身份。”
我被带走了。
却不知道等在外面的穆云峥脸色煞白,低头对恒竹交代,“一会儿事情有变,一定要救下她。”
“如果要这么做,少爷可算是把程清秋得罪狠了,那计划呢?”
“……管不了那么多!”
恒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,剑拔弩张之时,我们三人平静的走了出来。
程清秋说,“你们不要把我当傻子,我的女儿是谁,我一眼就能认出来。”
她拉着我的手,“这便是我的女儿,孟灵君。”
她抱着我,母女相拥,那女子被人捆住四肢,结结实实地被押了出去。
而那块代表她身份的玉佩已然摔得粉碎。
我知道,真正的大戏才刚刚开始。
穆云峥看着我,满肚子的疑问。
“你根本没有那颗痣。”
我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,“你怎么知道?”
穆云峥不甚在意,“我们同睡一间屋子那么久,知道不挺正常?”
“……”
“死变态。”
“说真的,你用了什么方法?”
“用不着,我就是灵君啊。”
他陡然失笑,“你还真是入戏了。”
我摇了摇头,“穆云峥,你小时候是不是被我打坏脑子了,什么蕙质兰心?旁人不知道,你还不知道?”
他愣在了当场。
“我娘说过了吧,她一眼就知道我是她的女儿,那是因为,痣也有,只不过是在手背上,她那天拉着我的手说了半天,你以为是在看手相吗?”
穆云峥半天才挤出一句,“什么?”
“对了”,我毫不留情地提起他当时的话,“穆少爷,你不是说爱慕我吗?知道那么多零散事,我都不记得,你比我还清楚呢。”
我坐到了他的身边,“我听恒竹说,你打算造反啊,至多年的计划于不顾呢。”
我笑了,“这么喜欢我啊?”
穆云峥跑了。
我的母亲走了进来,她看着我,似有千言万语,但最终都化为一句,“灵君,跟我一起,我们来捉住那只鬼。”
我有些无奈,“娘啊,你不信你没猜出来。”
……
深夜,我的房间一片寂静,忽然空气中有袅袅白烟,闻得人越发困了。
门吱呀一声,泛着寒光的刀刃便架在了我的脖颈上,来人比划半天,似乎在思考是拿被子捂更方便还是抹脖子更迅速。
他原本有机会的,但他思考的太久了。
火光乍起,他被护卫一脚踹到了墙上,半天没爬起来。
我娘一把扯开他的黑色面巾,狠狠地甩了一巴掌。
“林少安,你跟你娘一样蠢。”
这里是孟家的别苑,我是来避暑的,没想到避暑第一天就被人迫不及待地暗杀。
怎么会有人那样轻易地走进圈套。
我想,他应该是慌不择路了。
林少安被捆成粽子模样,他看着我,满脸的不甘。
我微微一笑,“你每天小姐小姐的叫,是真的想叫我小姐吗?不如我来替你找个称呼……叫姐姐,如何?”
林少安仿佛被人撕开了遮羞布,面色惨白。
十年前的夜晚,奶娘牵着我的手说要带我出去买拨浪鼓,然后她将我交给了一个婆子,那天晚上,本该是我的死期。
可是婆子举起了石头,小孩清澈的眼睛看着她。
“奶奶,我们是要在这里等奶娘回来接我,是吗?”
婆子突然就下不去手了,她老泪纵横,猛扇了自己几巴掌。沉默良久,对我说,“娃娃,我实话告诉你,那个女人给了我一笔钱要我杀了你,我不想杀你,我也不能送你回去,你跟我走吧。”
婆子带着我跋山涉水,来到了那样穷乡僻壤的地方。
我才得以保住性命。
林少安喘着气,“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?为什么非在这个时候!我马上就要成功了!”
我啧了一声,“你成功个屁啊,你当管家几年,还没明白吗?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娘是什么善良的女人吧。”
我凑近他的耳畔,“要不然,怎么会杀了我们的爹呢?”
我爹在外人看来,是个难得的好男人。
因为他只有我娘一位夫人,从不沾花惹草。
这当然只是外人看了。
事实上是,他没那个能力。
我娘带着丰厚的嫁妆嫁给我爹,却很快发现,爹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货色。
他不嫖不赌,但他抽大烟。
他败光了孟家的资产,靠家世显赫的岳家才撑着体面。不仅如此,他也早就把身体败空了,婚后三年母亲才有孕。
记忆里,阁楼上的父亲倚靠在榻上吞云吐雾,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我,“灵君,来,给爹爹点烟。”
娘不许我上阁楼,她总是双眼通红,却不肯落下泪来,她是骄傲的,哪怕丈夫如此,对外却总是营造出夫妻和睦的假象。
人人称赞我的父亲情深,哪怕母亲只育有一女也照样不曾有过姬妾。
然而,爹连这个假象都要打破。
我九岁那年,爹娘吵得很厉害,我悄悄爬上阁楼,看见娘亲泪流满面,她对着抽大烟的爹怒骂。
“你一个吃软饭的,还敢有情人,还敢有私生子,竟然还有她这么个东西跑来跟我争!”
娘出奇的愤怒,这愤怒在她听见我爹平静的话语时达到了巅峰。
“到底是我们孟家的香火,总比丫头强吧。”
四周一片寂静。
娘抄起爹的大烟杆,轮圆了胳膊,烟灯摔得粉碎,血腥之中娘的笑容带着毁天灭地的绝望。
爹的葬礼办的十分简单,旁人说起,她将人带进小阁楼,满桌的大烟表明了他的死因。
于是宗族闭口不谈爹令人不齿的死法,又因他确实亏空了所有家产,他们也默视了这对孤儿寡母。
我一直不知道爹的情人是谁,我想娘应该也不知道。
毕竟,谁也不会想到,奶娘在做我的奶娘之前,曾与爹有过露水情缘,她不动声色,就等着孩子稍大点给孟家小小的震撼。
可是当她羞涩的告诉孩子的亲爹时,却得知爹抽大烟抽死了。
没人能证明孩子的身份,孟家的香火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养在外面,偌大的家产都便宜了那个丫头片子!
愤怒是会蚕食人的理智的。
她决心除掉那个丫头,然后偷拿了丫头出生时戴着的祖传玉佩,想带着孩子去找族中长老认祖归宗。
可惜,她迟了一步。
母亲那段时间很是敏感,她很快就发现我不见了,甚至不用仔细查,就能发现奶娘。
她不明白奶娘为什么这么做。
奶娘也死不开口,保全她的幼子。她只来得及把玉佩交给他的孩子。
可是奶娘没想到,母亲敢杀人。
奶娘死了,幼子年幼,他也说不出母亲到底什么时候和孟老爷好上了,空有一颗玉佩,太危险了。
于是他等到十几岁,想办法进了孟家,他应该是想为母亲报仇。
只不过不知为什么,他不仅没有下手,却获得了仇人的信任……可再怎么信任,程清秋也不可能把钱给一个外人啊?
总之,一切都在我回家之后改变了。
林少安慌不择路,先是散播谣言,再是用桃子试探。程清秋越发信我,他便铤而走险,想杀了我。
想来怕是因为我落水后他的嫌疑很大,他在最后几秒把我救上来。
而我的母亲,借我的事发难,将有贼心没贼胆的宗族长辈们敲打了一番。
那天我之所以要去那家酒楼吃饭,想起来,也是因为林少安给我随口推荐过。
可我没死成,毒药被穆云峥喝了。
母亲把丫鬟换得再勤又如何,那个加害者,是她信任的林管家。
林少安应该对穆云峥恨之入骨。
我去那家绸缎铺的事,也是他安排的,他故意让我发现恒竹,好离间我与穆云峥。
但他并没有详细说明穆云峥去那巷子呆了多久,干了什么。
想来他在娘面前也给穆云峥泼了不少脏水。
他得阻止我嫁人,决不能让孟家家产便宜了我的丈夫。
可是,这一切都只是缓兵之计。
于是,他想了个绝妙的方法,他要效仿穆云峥,亲自挑选出一个孟灵君,为此,不惜拿出那枚玉佩。
可是,那玉佩是假的啊。
我爹败光了家产,怎么还会留有那样一块价值连城的玉佩呢。
爹拿走了玉佩,我小时候还哭了很久,娘为了不让我伤心,让人做了块不值钱的假货给我带在身上,还骗我要回来了。
玉佩里侧有一角磕碰,我一摸就知道是假的。
可那天在宴席现场,那女子举得却是一块水头极好的翡翠。
娘是商人,一眼就认出来了。
是啊,富商之女,祖传玉佩,谁也不相信那是个假货。
我估计林少安也是这么想的。
他没想到,他的计划失败了。
女人一落网,再是难查,也能查到他的头上啊。
于是他又惊又怕,决定走出一步险棋。
他得跟他娘一样,杀了我。
……
我托着腮,看着林少安发疯。
“明明我是爹的儿子!我才是这家里的继承人!为什么让我娘惨死!”
我笑了笑,“你娘连个外室都算不上,你算什么继承人,况且……”
“是你娘先杀的我啊。”
“不就是为了钱吗?什么继承人?这家里里里外外,全都是我母亲的资产,你有什么可继承的。”
“她死得惨,是活该啊!”
林少安脸憋得通红,恨不得起来咬死我。
“又不是娘愿意做个没名没分的外室!那是爹强迫娘的,她一个妇道人家,能有什么反抗的力气。她有什么办法,她只能生下我……”
“哦,是吗?照你这么说,你和你娘都应该恨他啊,那你一口一个爹,这么尊重一个禽兽?”
“敢杀别人家的女儿,不敢报复狗男人是吧?”
我没了耐心,“为了钱就为了钱,别这么冠冕堂皇。”
我看了眼在门口的影子,起身准备离开。
“对了,李公子的事,你有没有参与?”
林少安忽地来了精神,他直勾勾地看着我,“你觉得是我,那就是我吧。”
他明明可以说是或者不是,非要这么恶心人一下。
可遗憾的是,我了解他的为人。
与母亲擦肩而过时,我听见林少安的嗓音十分刺耳。
“程清秋!你骗了我。”
但我及时遏制了自己的好奇心,有些事,还是不知道的好。
穆云峥的计划还是落空了,娘还是不愿让我嫁给他,但他本人看起来并不怎么在意。
他还在为我不肯相信他而生气。
“到底为什么?”
我无奈地叹了口气,“为什么,这就说来话长了。”
当年,那婆子带我逃到了桃源镇,成了平平无奇的祖孙俩,她拿了人家的钱,却没办事,让这个胆子并不怎么大的婆子战战兢兢。
她把我看得很严,却尽心抚养,当我有能力跑时,她却病了。
人心都是肉长的,我没办法弃她不顾,便在病床上照顾着,直到半年前,她亡故了。
我没有贸然回去,托走南闯北的假瞎子帮我打听了下。
我没想到,这十年里我娘已经从那个愤怒的女人变成了鼎鼎有名的大富商。
我犹豫了,我娘是个强人,我不确定,我该怎么回去,回去后又要面对什么。
瞎子跟我边喝边聊,“我这次去,还打听到了一件事,就是那个穆家大少爷,好像对你念念不忘啊”
穆少爷?
我瞬间便记起了那个幼年时的伙伴穆云峥。
穆云峥小时候不爱说话,他总是病怏怏的,除了我,没人喜欢跟他玩。
也没人爱跟我玩。
因为小孩们总觉得我太粗鲁,一点也不文静,还爱吹牛,不像个大家闺秀。但穆云峥不一样,他时常因为体弱被人欺负,只有我肯庇佑他,他巴不得我再粗鲁些。
小时候,他确实是很黏我。
“他干嘛对我念念不忘?”
瞎子笑了笑,“谁知道呢,反正我给他卜了一卦,说心念之人就在西方。”
“什么!你怎么自作主张啊!”
瞎子嘿嘿一笑,果然一个月后,穆少爷带着他的奴仆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桃源镇。
老实说,穆云峥长大后,皮相是真不错,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,他也不会苛待我吧。
可我没想到穆云峥并没有认出我,他竟然还把我当成了相像之人。
一日又一日,他始终没跟我说几句话,我等得心痒难耐,小铃铛跟我说她打听了客栈的人,穆云峥明天就走。
我在心里骂骂咧咧,找来了镇长的儿子,都是从小长大的,关系很不错,让他配合我演一场戏,逼穆云峥出手。
许是“太子爷”演得太逼真,或是他说要把我沉塘的事说得太狠,总之,穆云峥把我捞了出来。
但穆云峥着实让我见了世面了,他记得那些事我都不记得,我的一举一动,喜怒哀乐,他比我还清楚。
“……”
“所以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认我。”
我摸着鼻子,小声说,“这不是,看你那么夸我,觉得好玩嘛。”
穆云峥哼了一声,“如今你也回家了,我的计划也早就被你识破了,反正你娘也不喜欢我,孟小姐,我告辞了。”
我一把拉住他,“别呀!”
他作势要挣开我的手,我只好说,“好了好了,我也喜欢你,再说,城里现在谁不知道我与你关系匪浅啊,你要跑了,我真成祸水了。”
“胡说八道什么,那都是流言。”
“好了好了。”
……
离开荣城的前一天,我娘与我促膝长谈。
她很直接,开口就是,“那天晚上你看到了?”
我“嗯”了一声。
娘倒是笑了一下,似乎并不在意。
“灵君……你是不是很怕我?”
我摇了摇头,“娘,我一直在想,荣城人说的没错,我也许真的是个祸害,许多事我没参与,却都因我而起,如果我是个男孩,如果我没有回来,许多事都不会发生。”
娘摇了摇头,“你便是被这种想法困住了?那我告诉你,不会,因为我从没有后悔那天在阁楼上所做的事,若是从来一次,我会更早清醒,也绝对不会让你我分离十年。”
我笑着落泪,如负释重。
“灵君,娘不会把孟家交给所谓的姑爷的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她抚摸着我的头发,如幼时一样,“我希望,你能成长起来,现在已经不像从前那样了,女子亦能读书经商,只要你足够聪慧有能力,不必仰仗男人。”
她要把我送去留洋,还有穆云峥一起。
娘对我嘱咐道,“穆家的事我不信他自己没能力摆平,别听他在那里卖惨你就信了,那小子鬼主意多着呢,要不是你爹那时候先给你定的亲,穆家老夫人已经捷足先登了。”
还有这事啊。
她看着我,眼里有无限的柔情,“娘在这里等着你回来。”
我点了点头,像孩子一样拥抱着她。
林少安番外
他从小在婶婶家长大,穷人家要额外养一个孩子不可能没有怨言,虽然他娘每个月都会给婶婶工钱。
有不少人说,他是个野种,连他的娘也这么说。
娘有时会哭着打他,“你为什么和你爹一点都不像,他本来就忘了,你叫我怎么把你带过去。”
在他还很小的时候,娘就去了大户人家当奶妈子,其实那位大小姐都快断奶了,可富贵人家的孩子,总是有几个奴仆,少不得的,娘似乎干得很不错,很得女主人欢心。
直到他九岁那年,娘步履匆匆,把他从睡梦中叫了起来,给了他一块玉佩。
娘说,他的父亲是孟家老爷。
他懵懵懂懂,可是分明记得,孟老爷在一个月前已经死了。
“我的乖孩子,娘已经除掉了她,以后你就是孟家唯一的香火。”
她面带癫狂,将玉佩挂在他的脖子上,“我要带你去认祖归宗。”
夜色里,娘拉着他走的极快,却在前方看见了火光,那是孟府的下人,正举着火把在寻找着什么。
娘察觉到了危险,一把将他塞到草垛里,他还没来得及说话,娘就已经被带走了。
一个下人,消失也就消失了。
他从旁人那里听说了,孟府的奶娘弄丢了小姐,很是自责,忧心过度,自尽了。
林少安明白了所有。
当他回婶婶家时,婶婶却把他轰出来,“呸,晦气的东西。”
他没有家了,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,脖子上的玉佩沉甸甸的,对了,认祖归宗。
他去找了孟家旁之的老太爷,将那块玉佩拿给他看后,老太爷叼着烟杆,嗬嗬地笑了。
“小子,当年孟家那块玉佩还是我给他戴上的,别以为我人老了,就能拿假货来糊弄我,那可是块水头极好的翡翠,你这破东西也敢来冒充?”
他被打了出去,玉佩也碎成了两半。
娘骗了他,娘骗了他!
可是,他还是要为娘报仇。
林少安四处流浪,后来费尽心思进了孟府做小工,他老实能干,很快便被老管家所喜。
程清秋注意到他,是在他进府的第三年,他种花种得很好,有天清晨从花房出来,碰到了女主人。
那是他第一次离程清秋那么近。
她一袭青衣,未施粉黛,看起来不到三十岁。
她不曾因为他是下人就不放在眼里,反而弯了眉眼,“我房里的兰花,原来是你种的”
林少安的心仿佛停了只蝴蝶,他似是窘迫地低下头,却在那个时候,生出了一个想法。
他得把如今日益扩大的孟家产业都抓在手里,光凭借他是孟老爷得儿子可不行。
程清秋的笑容在他的眼前浮现,林少安暗暗下了决心。
他花了好几年的时间靠近程清秋,不管是日常生活,还是生意场上,他沉默又体贴,仿佛便是为她而活。
但程清秋始终与他保持主仆的关系,从不越雷池一步。
林少安知道,程清秋只是惦念着死去的丈夫和丢失的女儿,他并不着急,因为程清秋偶尔也会握着他的手,承诺些不会亏待他的话语。
有时午夜梦回,他也不确定自己的心有没有动摇过。
不管怎么样,他是程清秋最亲密的人,等她死后,最熟悉生意的人,只有他。
如果……
如果一直这样下去……
没有如果,那个与程清秋一模一样的女孩回来时,一切都改变了。
程清秋流尽了她这十年都没有流过的眼泪。
林少安恍然发觉,他始终代替不了任何人的位置。
可是,他娘明明说,她已经除掉了那个女孩。
人是不可能死而复生的。
他开始散布流言。
“夫人,府里最近有些传闻。”
程清秋眉头微皱,眼神却没从首饰盒上离开,他捡出她最喜欢的发钗给她戴上。
“要不,让我找个机会,试探一下。”
程清秋没说话,他知道这就是默认了。
他确定那个女人绝不是孟灵君,可他没想到,冒牌货竟真的吃下桃子,也真的生了红疹。
这是做不了假的。
不可能,那个该死的丫头片子已经死了。
穆云峥到底从哪里找来的人?
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怀疑,她是程清秋找来的。
难道……娘又骗了他?
他已经忍了这些年了,眼看着程清秋已经受自己掌控了,凭什么冒出来一个亲生女儿!
他怒不可遏,却只能压抑。
“我听说,小姐身上有一块玉佩。”
程清秋摇了摇头,“许是丢了吧,这么多年过去了。”
程清秋的不在意彻底点燃了他的怒火。
她也骗了他,这些年,承诺的那些好,在她的亲生女儿回来后全变了!
既然如此,别怪他心狠了。
第一次动手时,他有点慌,漏洞百出,他只能把人重新捞起来。
第二次时,她运气竟然那么好,特定的包房特定的茶杯,都让她躲过了。
说到底,穆云峥最碍事。
他很清楚穆云峥在干什么,李家公子习惯狎妓这事谁不知道,穆云峥却使了些手段,能让那窑姐哄得这浪子团团转,竟然还能捅到李家父母面前。
可惜,一个风流成性的人,打退堂鼓也很快。
林少安觉得穆云峥做的太粗糙了,于是他趁着天黑把人推进河里,李公子没扑腾多久就没了动静。
这才叫干净啊。
全城的人议论纷纷,说孟灵君是十足的祸水。
还不够啊。
他找人寻了块上好的翡翠料子,借着他手里碎成两半的赝品,还原了那个玉佩。
他更是找了个与程清秋长相有三分相似的,托了些跑江湖的,给那女子易了容,也有五分像了。
他得赌一把。
谁知道孟家千金有颗该死的痣!
他输了,却也暴露了。
程清秋当然知道是他,是他提的玉佩的事,可她默不作声,也没找他谈过。
这个女人心机如此深沉,他头一次看清。
不过,他不好过,那个死丫头也别想好过。
他穿上夜行衣的时候沉默的想,当年他从花房出来时,她的笑容是真的为兰花而高兴,还是发现了什么端倪呢。
都不重要了。
主播:渭轻/绿洲
编辑:阿菁
我爱了一整个青春的男孩,比旷野寂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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