米修司,你在哪?
《带阁楼的房子》
A HOUSE WITH A PAVILION
小说原著:契诃夫 | 插画作者:何多苓
2/44 有一天傍晚,我偶然走上一条林荫道,这里安静而黑暗,树梢上有光影颤抖,金莺费力地唱着,它大概是太老了。
4/44 门口站着两个姑娘,年纪大些的那个并不看我,另一个却惊奇地瞧着我。
5/44 那两张娇美的脸仿佛早已见过,回家的路上我觉得像做了一场好梦。
6/44 从此我就经常去那白房子附近,我的心越来越沉重,生活过得这么快,这么没意思。我偶尔还可以听见她们的声音。
9/44 她不喜欢我,因为我是风景画家,在图画里没有表现人民的困苦,而且对她坚定信仰的事业漠不关心。
10/44 妹妹任妮亚跟我一样悠闲无事,家里人当她是小孩子,叫她“米修司”,她成天看书,沉迷其中。
11/44 我们一块儿去田野上散步,我画画,她竟看得出了神。
12/44 乡村别墅的早晨总是很迷人,我知道自己就要这样无所事事地过完一整天,甚至整整一个夏天。
13/44 我在花园里,任妮亚拿着篮子走来,仿佛她知道会在这儿碰到我。
14/44 她跟我讲村子里的新闻,谈到所谓的奇迹。
15/44 “这不算什么。”我说,“生活本身不就是奇迹吗?凡是不能理解的东西就是奇迹。”
16/44 “难道你不怕奇迹吗?”“不,我比它们高明,人应该认定自己比任何奇迹都高明,要不然他就算不得人。”
17/44 她认为我既然是艺术家,就一定知道的很多,她谈到上帝和永恒,我说:“人是永生的。”她听着,也相信着。
18/44 如今大自然显得那么温和,似在沉思,我感到一种亲切的热爱,好像小时候那样。
19/44 田野上黑麦花开,秧鸡鸣叫,仿佛新生活正在开始,美丽,神圣,那是软弱的俗人所不能了解的。
20/44 任妮亚信赖我,我的艺术征服了她的心,她盼望我领她走进永恒和美的领域,走进依她想来,我必定十分熟悉的,高一等的世界中去。
21/44 我呢,满心想要单独为她一个人画画,跟她一块儿享受这迷人的大自然——而此之前我总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。
22/44 她问我为什么总是和丽达争吵。我说:“因为她的话不对。”“这真叫人不懂!”她摇摇头。
23/44 天热,风早已停了。悠闲的白昼好长好长啊,同时还有一种忧郁的感觉,这世界上的事不管多么长,总要完结的。
25/44 我感到一种平和的激动,仿佛在恋爱似的,整个夏天里我第一回想到要画画了。
26/44 晚上丽达又谈起学校,谈起设立乡村医疗所。“对不起。”她转身对我说,“我忘了你是不感兴趣的。”
27/44 “不,我很感兴趣。”我生气了,“我认为建立医疗所是完全没有必要的。”
28/44 “要紧的不是某一个农民病了,而是他们这一生,从没工夫想到自己的灵魂,就跟动物一样,您的学校和医疗所只是巩固他们的奴隶地位罢了。”
29/44 “要做的是把人从奴隶地位上解放出来,给他们自由,和我们一起献身给科学和艺术,而不是只让他们看懂酒馆的招牌和灵书。”
32/44 “你自相矛盾,你连教育都反对,可是又谈科学”。
33/44 “真理还远得很,人类仍旧是最残暴的动物。我们的才能只是给罪恶凑趣……”“米修司,你出去。”丽达对妹妹说。“……我不想工作,还是叫这地球掉到地狱里去才好!”我激动地继续说道。
34/44 “别说了,”丽达说,“我们永远也谈不拢,你瞧不起的药房与学校,在我看来比全世界一切风景画的价值都高!”
36/44 “我觉得你的话对。”她说,天很冷她有些发抖,“要是大家都能把自己献身给精神活动,人就会变成神。”
37/44 她不敢去看陨落的星星,我爱她,我一定早已爱上她了。“再陪我一会儿,”我说,“求求您了。”
38/44 这当儿,我搂住她,吻她。“明天见,”她低声说,“这真可怕!我喜欢您,可是丽达……”
39/44 后来,我想再看一看她居住的那所房子,窗子里灯光已变成柔和的绿色。
40/44 我满腔柔情,对自己满意,因为我还能够入迷,能够热爱。但一想到丽达,又觉得不自在了。
41/44 第二天,我没见到任妮亚。丽达告诉我,她和母亲旅行去了。花园里一个小男孩交给我一个纸条:“姐姐要我跟您分开,我不能伤她的心,求您原谅我!”
42/44 想到原先在她家说过的话,我不由得惭愧起来,而且又开始觉得生活乏味了。当然,我就动身回彼得堡去了。
43/44 我已渐渐忘记了那所带阁楼的房子,有时,孤独折磨着我,就会模模糊糊地想起往事,我觉得她也在想我,等我……
- 结束语 -
何多苓(1948 - )的许多作品不仅可以欣赏,而且在欣赏的同时为我们提供了阅读、倾听和遐想的可能。
他的创作与他所喜爱的音乐、诗有一种深处的联系。或者说,音乐和诗歌即使不是其灵感的来源,也为其灵感提供了必不可少的滋养和印证。
何多苓自画像
他总是孤独的、伤感的、优雅的,但又总是从孤独、感伤和优雅所形成的自我中抽身离去,成为世界和自我的双重隐身人。
观看他的作品,人们能感觉到一种从四处直逼而来的孤寂,因为他从来不在自己作品的现场,他拒绝为我们的观看和感触作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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