爱恨交缠,友谊长存
香港知名填词人周耀辉,14 年夏天出了本书,名叫《纸上染了蓝》,怀念逝去的母亲。他说母子之爱复杂,其中或许有恨,有不解,关联复杂,千丝万缕。
其实,又何止母爱父爱,朋友之间、恋人之间的关系,恐怕也总是爱恨交缠,念念难忘。
法国文学家加缪(1913 - 1960)
前几天读 Todd Oliver 写的《加缪传》。其中饶有兴味的段落,不单有「花花公子」加缪,怎样在粉香花丛中自在游走,还有他和同乡、存在主义哲学家萨特,纠缠一生的爱恨故事。
通常的,两人就某个议题,面红耳赤地吵了一架后,萨特不久便会收到加缪的信,感谢他寄来的钱,再写些「友谊长存」之类的甜腻句子。
起初,两人无话不说,相谈甚欢。后来,因为政治立场相异,一个向左祭起存在主义大旗,另一个向右批判集权和暴力,两人渐渐水火不容。
1952 年,因加缪小说《反叛者》的出版,崇尚「纯粹反叛」的加缪,与鼓吹暴力革命的萨特阵营公开决裂。冷战高潮时期发生的这件事,毫不费力地登上了《法兰西报》头版。
关于两人的反目,一个很有趣的故事是,萨特将一位三流作家,批评加缪小说《反叛者》的文章,毫不客气地登在自己出版的杂志上,引得加缪大动肝火——要知道,早几年正是加缪盛赞了萨特的《恶心》。
虽然两人同被誉为「法国存在主义哲学的双子星」,但加缪本人却从不承认,自己是存在主义阵营中一分子。他几乎被记者问腻了,不得已抛出一句「存在主义者试图解决一切问题,而这是不可能的」应付了事。
然而,在领取诺贝尔文学奖的时候,加缪仍被评审称作「存在主义者」,看来有些事情,不由人。
萨特和加缪两人决裂后,仍持续关注对方,多像分手后各处打听对方动态的恋人。终归是放不下,不然萨特也不会在加缪因车祸去世后,将那封「友谊长存」的信交给出版商。
聊过文学圈这点恩怨,不妨再来看看画家们。
毕加索与他西班牙同乡米罗的友谊,磕磕绊绊。自命清高的米罗,在巴黎住久了,渐渐厌倦了身边诸如毕加索和马蒂斯等人,对于金钱和市场的刻意迎合。但他似乎不应忘记,自己初到巴黎时,毕加索曾热心带他结交同道友好。
远比这对西班牙同乡关系复杂的,是梵高和高更之间的故事。
稍微熟悉美术史的人都知道,梵高当年是怎样深深地,被年长五岁的高更吸引,却由于自卑和胆怯种种,而无法顺畅应对两人在阿尔的同居生活。
后来,饱受精神疾病折磨的梵高,割掉自己一隻耳朵,却只换来高更的一句「请告诉他(梵高),我回巴黎去了」。
那时,距他们第一次在巴黎相见,不过两年有余。在这段关系里,自信的高更永远是那个「神」一般的存在。而孤独的、渴望被爱的梵高,则更像是张爱玲笔下「遇见你,我便低到尘埃里」的那个人。
这段爱恨交缠的交往,强烈地刺激了梵高的艺术表达。1888 年夏秋,在等待高更到访的数月间,梵高创作了《向日葵》、《夜间咖啡馆——外景》和《夜间咖啡馆——室内景》多幅作品,炽烈,饱满,又不乏温暖。
这其中的原因,除了法国南部新鲜空气的滋养,恐怕还要归因于某种入骨的想念和期盼。
《吃马铃薯的人》
可以说,遇见高更并走入彼时法国印象主义圈子后的梵高,从构图到用色都彻底改变了。不信,我们比对 1885 年《吃马铃薯的人》和 1888 年的《夜间咖啡馆》,便能见出一二。
艺术家总是任性,固执地将生命将全部的渴望一股脑儿抛掷入画作、旋律和文字中,妄图用它们换来慰藉和同情。
《夜间咖啡馆》
去年冬天读木心的书,今年冬天重读,记下一个句子:「不知该原谅什么,诚觉世事皆可原谅」。
木心也是释然了,才写得出这样的通达透彻。诗中还有一句「蓝紫鸢尾花一味梦幻」,不知诗人当时,是否正想着梵高画中的鸢尾。可如果这世上尽是释然,尽是想透放下与和解,哪儿来的向日葵、稻田和那句「友谊长存」呢?
本文插图为夏加尔蓝色的梦幻画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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